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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关宏峰|周巡】惊蛰

目前大爱的一对啊(◍˃̶ᗜ˂̶◍)✩

真真先生:

全是剧透!剧透!剧透!!!!(重要的事情多打叹号)剧本小说向!总感觉剧里可能和小说会有不同,嘛~总之介意剧透的小伙伴请千万不要打开!


cp峰巡和巡峰均可,因为写完才发现我似乎写了个友情向~而且还写的很爽 ≖‿≖✧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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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月已然过半,津港仍旧飘着北风,只是不如冬日里的那么冷。


关宏峰脱掉了黑色皮手套,从围网上揭下一张卷了边的纸,那是张通缉令,上面的人像是与自己一般无二的脸,那双熟悉的眼睛正看着自己,好像还带着笑。他注视了良久,把它团成一个团儿,顺手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。


这里是一片政府出资修建的社区运动场,24小时开放,即使在无人使用的情况下,照明灯也可以一直点亮,这让他觉得十分安心。


关宏峰看了看手表,18:15分。日头开始不断下沉,眼前尚有暖色的天空很快就会变成漆黑一片。


绕了一圈,找了张长椅,他坐下来等周巡。对方提的地点是这旁边的公交车站,说好的时间是下午四点半,显然那家伙已经迟到了快两个小时了。快到五点的时候周巡给他发过一条信息,内容言简意赅——有案子,晚点见。


他不想说对方一定是故意的,毕竟吃他们这碗饭的人,每天都可能遭遇各种类型的身不由己。为了人民群众的幸福生活,就算是爹妈加上老婆孩子也得靠靠边儿站,更别提自己现在这个处境尴尬,为了袒护杀人犯弟弟竟然跟领导拍桌,自愿离开公安队伍的前支队长了。


他并没打算回去,已经这个点钟了,现在往回走和几小时后再往回走已经没有什么区别。今天一定要见到周巡,他想,越快越好。


贴了满街的通缉令,藏在家里的那个人,密不透风的调查进展和再也进不去的刑侦队,在他离职的一个月里,这一切像长满了尖刺的藤蔓,在他身后疯狂地滋长,带着黑夜一样的寒冷和恐惧,盘根错节,堵死了来时的路。周巡,是他唯一还握在手里的一把钥匙,他不知道他能帮他通向哪里,是带着光明的希望,还是那片他早该陷进去的黑暗。


这是他自己结下的果,他已经没有退路。


所以他仍然坐在这里,又一次掏出了手机。不远处,几个中学生正打着3v3的比赛,偶尔朝这边望过来,会看到一个脸上带疤的斯文男人,独自坐在场边打着电话,不一会儿又放下手机,脸上有着不易察觉的笑。


非常好,无人接听。




城西的老式职工大院,大大小小的警车在夜里亮着暴闪,特警、刑警、片儿警云集,处理着各自的善后工作。


周巡一边扒拉掉身上挂着的各种通讯设备从指挥车里跳出来,一边抬手叫着“汪儿,我手机,快!”不远处小汪应声颠颠儿地跑过来,递过手机还一脸奸诈地坏笑,“周队,有约会啊?”


周巡没功夫搭理他,抓过手机就先瞅见了屏幕上的三个未接来电,紧接着是硕大的时间显示数字——19:08分。


“啧,完了完了…”他先是对着手机做出了一个略夸张的“愁”的表情,然后迅速地朝着小汪的脑瓜比划了过去。“约你个头啊,叫三组赶紧收拾了回去,把那俩活着的分开关,你和老刘问口供,剩下的事儿该怎么办怎么办,不用我教你了吧。有事电话!”


周巡的身影迅速消失在人群中,身后的小汪感到被委以了重任,嘿嘿嘿地傻笑,“明白!您慢走哈!”




关于周巡不接关宏峰电话这种事,在他俩共事的这些年里,已经不知道被关宏峰吐槽过多少回了。后来周巡细细想过,其实也就发生过那么一两次,还都是事出有因,实在怪不得自己。无奈上司喜欢“记仇”,他周巡除了认罚还能有什么办法。


 


2005年,关宏峰已经是长丰区刑侦支队的支队长。那天顾局拿着一份市局发来的人事调令来找他,说有个表现突出成绩优秀的年轻人要调来外勤组给他做助理,第二天就会来报到。当时的顾局乐滋滋地拍着关宏峰的肩说:“小关啊,这是市局对咱们长丰分局的支持啊,给你这添砖加瓦呐。”


关宏峰笑着点头应和,说好啊他正缺人,其实并没有什么情绪波动。外勤这个组,365天如一日,工作累压力大风险高。多少人来来走走,如同大浪淘沙,能有几个坚持两年下来的已经很是难得。想要做栋梁做砖瓦?那是要用身体和意志去拼的。


刑警队缺人,缺的是能做事的人。


他循例翻了翻那人的档案,然后丢在了自己的办公桌上。其实也就是记了个名字——周巡。


第二天一早,110又接到了报案,立交桥下发现一具男尸,这已经是两天来死的第四个了。当时支队里五个探组和下辖的两个大队都扑在外头了,关宏峰临时调了一个派出所,加上身边两个小警员一起去现场。临走前他看了下时间,已经八点半,扭头去问“今天要来报到的人呢?”屋里的人面面相觑,不知道这说的是谁。关宏峰也不想再耽搁,招呼了个文员去他办公室翻电话,就带着人往外走了。


“给那人打电话,叫他直接去现场。三十分钟,我要是还见不到人,让他以后都不用来了。”


接下来的进展可谓十分顺利,先是一、二组根据昨晚的案情通报会迅速确认了前三名被害人的身份,之后依据第四名死者的尸检结果,大队在老区一间民房里发现了第一案发现场。自此,警方迅速锁定了凶手的活动范围和基本特征,并于区内三个地段开始布控,准备实施抓捕。关宏峰终于有了喘口气的空闲,忽然记起来自己仿佛好像是有个助理的,这会儿还不知道死在了哪里。小文员斩钉截铁地表示她已经打了不下十个电话,真的没有人接。关宏峰想起了顾局的话,嘴角一勾冷哼了出来。


这还真是个人才。




滨城公路上,赵馨诚正开着队里的车向长丰区方向奔驰。周巡坐在副驾,满脑袋寻思着要编个什么瞎话才能把这事糊弄过去。他从2天前和赵馨诚一起被抽调到市局和省厅的一次联合行动中,计划时间一个日夜,私人通讯设备早都上交了。可不知道出了什么状况,他们一直蹲守到今天上午才接到行动命令,结束时已经将近下午两点。这类临时组建的涉密行动小组,既不会通知你的上级,也不可能帮你跟领导请假。总的来说一句话——让你干嘛你干嘛,缺勤自己想办法。


不管怎么说,今天他这个“到”迟得简直是没边儿了!接连两天和特勤组装村民卧在山里,他连回家换上制服的功夫都没有,这会不会让领导觉得自己太不像话了啊……周巡这么琢磨着,眉毛都快拧到一起,他有点哀求地看着赵馨诚问:“老赵啊,还能再快点么?”


“大哥,我这是看你命苦被抓来干这活儿,不忍心再让你打车去上班,又不是执行任务,超速是要被处罚哒!”


周巡泄气一样整个往后一靠,心里碎碎念,这他妈的叫什么事啊。


车子转入辅路岔路口,红灯。


这里属于城乡结合地带,车流不多,周围稀稀疏疏有些行人和电动车,除了几个小孩放着鞭炮,整体环境比较安静。绿灯亮起的时候,远处又响起一声炮仗,听起来很平常,无人在意。赵馨诚和周巡却同时警惕了起来,作为刑警,他们本能地意识到刚才那个响动,与其说是鞭炮,似乎更接近于枪声。与此同时,车内无线电市局的信道发出了通告:“各部门注意,嫌疑人驾驶一辆黑色本田轿车在逃,最后出现位置在广顺路西向东方向,附近单位发现立刻拦截。”


周巡迅速抬眼去看前方路牌——广顺路,“刚才那声也是这个方向?”


身边的赵馨诚也反映了过来,“卧槽”了一句,一脚踩下油门!


车子冲出去不过10几秒,两人就发现了倒在路边的一名骑警和远处翻倒的警用摩托车。骑警仰躺在路基上,还有意识,嘴里不住地往外冒着血沫。周巡几步跑过去,迅速脱下外套团成一个枕头垫在骑警脑后,“我们是市局的,发生什么事了?”赵馨诚也冲了上来,帮他按着腹部的血洞,小声说道:“老周,真是枪伤啊!”。


周巡迅速往附近扫了一眼,身后不远处是一家荒废的维修铺,那辆黑色本田就歪歪斜斜地扎在里面,旁边一个空位上还拉出了几条湿滑的车轮印。重伤的骑警抽动着身体,手还在摸着身边的话台,嘴里不断重复着“奥迪…是奥迪,他有枪…”


“什么颜色,哪个方向?”


骑警睁开眼睛看着周巡,手挪向西北路口,再也说不出话来。


赵馨诚的头还没抬起来,周巡已经冲进了驾驶室,“我去追!你叫救援!”随后是一阵轮胎磨擦地皮的刺耳尖响,警车一个转弯,飞一样朝着西北方路面冲了过去。赵馨诚只来得及对着扬起的尘土喊了句“你小心啊!”




关宏峰神情严峻地坐在车里,手里紧紧攥着步话机。


交管部门已经有6分钟没有报告过有关黑色本田轿车的任何信息了。


20分钟前,已有四条命案在身的犯罪嫌疑人,在支队布控范围内C点计划再次实施犯罪,未遂后,他驾车撞伤了一名民警,冲破尚未完全就位的包围圈,疾驰向城东方向逃去。支队立刻通报了市局,迅速控制该方向上所有能够通往外省的交通路段,展开围捕。


然而事实远没有想象的顺利,就在刚才,最后一辆仍在追踪的警车也在广顺路沿线失去了目标,同时市局接到刑侦队赵馨诚警官的呼叫,广顺路与环桥交叉口处一名骑警遭遇枪击,嫌疑人驾驶一辆奥迪向西北方向逃窜,现场发现被遗弃的黑色本田轿车,疑似同一人所为,警员伤情严重请求支援。


听到“枪”这个字,所有人都不说话了。至此,事件已经从单纯的暴力犯罪升级为社会公共安全临时处置,所有单位几乎同一时间向赵馨诚指出的方向赶去,支援搜捕。


1分钟后,顾局的声音在信道内响起:“市局已批准我们成立行动小组,由关宏峰同志负责。小关,整个北部地区交通、消防、预备队和特勤中队全部听你调配,一个原则,必须把人给我按住!不允许再出现人员伤亡!”


关宏峰镇定了一下,“我知道了,谢谢顾局。”


松开通话键,手心里全是湿的。把人按住,如此理所应当的要求,执行起来谈何容易。全市有多少辆奥迪车,颜色、车型现在一概不知,发生枪击后的这几分钟里,它在小径丛生,几乎没有监控设施的城乡地区,又该开出了多远,开去哪里。


技术队已经马不停蹄赶去了现场;二组一边跟进着受伤骑警的情况,一边联系着赵馨诚补充细节;一组继续追嫌疑人社会关系这条线;所有在勤车辆都在配合交管部门全力搜索。关宏峰交代了所有能想到的事情,最后叮嘱大家要带好武器,注意安全。听起来有些徒劳,暂时也无他计可施,只能继续催促开车的小警员,“再快点。”




几座废弃围墙间的土路上,周巡发现了一辆银灰色的奥迪A4。看起来不像新车,却没有牌照,它躲在一片阴影里,熄着火,好像只是停在了那里。然而车窗里伸出的一截烟头出卖了它,驾驶室里分明是有人的。远处的柏油路上刚有警车经过,在这里听得到警笛嗡嗡作响。


周巡想了想,对方似乎并没看到自己,于是把车慢慢倒回角落里,开门下车。


他得先确认那是不是目标车辆,假设车里坐的是嫌犯,他开着制式警车冒然冲过去不外乎两种可能:对方逃跑,或者对方开枪。这显然都是不好的选择。如果他能看到司机,骗他下车,那事情就变的简单又安全多了。周巡从车里翻了根拖车绳,一副普通群众的样子朝奥迪车走了过去。


对方敞着车窗,反光镜里露着半张脸,司机已经注意到来人,正直勾勾地盯着周巡。 


“嘿,哥们儿,”周巡挥挥手里的绳子,小跑两步凑近前车门。“不好意思,我车抛在后面了,这地太偏了,您能帮我拖到大路上去吗?”他矮身撑在车门上,以一个极其自然的姿势跟司机讲着话,视线清晰地扫进车内,那人灰衣灰裤,平头方脸,内饰没什么特别,副驾驶位上扔着一顶黑色线帽。


对方打量他一圈,只是弹掉了香烟,淡淡应了句“没空,”伸出右手去握钥匙,准备发动车子。


“别呀大哥,”周巡立刻做出试图阻拦的样子,“这我上哪找别人帮忙去啊?”顺势又看了眼车头,这辆奥迪的前保险杠已经掉下一截,有大片金属擦痕。他心里一亮,袭击骑警的一定是这辆车不会有错!


稍稍的兴奋过后是要慎重选择的时候,对方明摆着不打算再搭理他,已经开始升起车窗,如果不能在这里把他弄下车,就只有跟了,但他手里有枪……再通知特警设卡拦截吗?


正盘算着,一个极不寻常的声音骤然响起,越过升了一半的车窗,窜进那人的耳朵,周围的一切仿佛都安静了下来,空气瞬间凝结。


那是一声无线电的杂音。


周巡整个人僵了一下,心里破口大骂自己白痴,居然忘了把话台留在车里!那人更是瞬间瞪大了眼睛,不过半秒的迟疑,一把抄起旁边的线帽指向这个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警察,周巡甚至看得见里面漆黑的枪口。


 


本田车旁边,关宏峰把地图摊开来,一圈一圈推算着嫌犯可能逃跑的路线,身后的技术队正埋头苦干。嫌疑人在这里换了车,为的就是彻底逃避追捕,不料被巡查的骑警发现,所以开枪灭口。既然是有计划的换车,那么一定也有计划中的逃跑路线和目的地点。被撞的摩托车上发现了银灰色车漆,交管部门立刻根据颜色开始筛查监控,然而直至此时此刻,封路排查的区域也没有半点消息。时间在一分一秒的流逝,嫌犯正离他们越来越远,关宏峰和整个支队都承受着巨大的压力。


就在这时,指挥中心频段忽然响起,有追踪警车发现目标,银灰色奥迪A4,无牌照,前保险杠受损,正沿101公路向西逃窜,请求支援。


这无疑是目前为止最有价值的信息,所有人都开始兴奋起来。


关宏峰的手指沿着干道抚过地图,一路向西,就是待开发中的围村地区,那里道路众多,却尚被未规划,周围到处是工地、简易房和废弃场,如果他在那里弃车逃亡,再想围捕就真的变成大海捞针了。


“是谁在跟?让他进我们的频道,追踪他的位置。”关宏峰命令道。


“1043,是市局赵馨诚那辆车,周巡在追。”


关宏峰大概没有时间去思考周巡是谁,他的大脑正高速运转,全部精力都放在设卡地点上。


此时的周巡应该也跟他差不多,脚下用着力,转数仪表已经飙上了三千,目标还在风一样地加速,狂奔,这种时候,谁还有功夫琢磨迟到这种事。


两人的第一次对话,在美国大片一样的境遇里,进行得十分清冷干脆。 


“周巡,我是关宏峰。”


“收到,请说。”


“咬住他,不能让他弃车”


“明白。”


步话机那头停顿了一下,“你配枪了吗?”


在听到周巡一句“没有”的答复后,身后新来的小女警发出了一小声惊呼。


周巡这头赶紧补充了道:“没关系,我能应付,他已经朝我开过3枪了。”


刚才要不是自己闪得快,又有车窗干扰射击角度,周巡觉得自己搞不好今天得殉职了。对方在他躲进墙角后又开了两枪,也许是拿不准这个警察身上有什么武器,也许是怕附近会有其他增援,他选择了驾车迅速逃离。


技术队给出的结果,嫌犯持有的是一把58口径的军用92,周巡听着,晃了下方向盘,“那假设他没有备用弹夹,他还能再开16枪?”差点撞到迷迷糊糊溜达到公路上的羊。


特警正在赶来,支援的三辆警车也很快出现在周巡身后,关宏峰指示他们跟到围捕地点,保持安全距离。周巡放缓了些速度,让荷枪实弹的兄弟们顶上,自己的任务算是完成了,再贴上去没有意义。101公路一段已经开始逐渐封锁,最大限度减少社会车辆驶入,行动进入最后阶段,只待收网。


对面下行车道上出现了一辆货车,也许是从山道半截拐下来的,周巡看着那车虚起了眼睛,还什么都没来得及想,就听见枪声乍起,紧接着是一声“嘶”的尖啸,货车爆胎失去了平衡,一头冲进上行车道,两辆警车来不及绕开,撞进了隔离带,大车在惯性的作用下继续摇晃着撞向身后,拦住了所有后面的机动车辆。


要么说,周巡觉得自己运气一向特别好,刚好他的车就贴着紧急车道钻了过去。奥迪还在他的视线范围里,距离围捕点还有一段路程,沿途仍然有私家车在行驶,如果再来几次刚才的戏码,后果无法预料。


周巡按下通话键,“前面是两段隧道,我试着把他堵在里面,请特警速来支援。”同时将油门踩到了底,警车骤然加速。


嫌犯想对准周巡射击,然而驾驶着高速运动的汽车这几乎不太可能,几十秒后,周巡的前保险杠已经贴近了他的尾灯,在当时接近140迈的车速下右打了小半圈方向盘,警车便以一个极大的力度撞了过去。与其说是撞,“拨”这个动作可能更为合适,像正在奔跑的马匹被绊到了后腿,奥迪身子一滑整个横了过来,在扫起的灰尘里转了一个圈,斜着摔进了隧道。


周围的其他车辆老早就听得见恐怖的汽车引擎声和警笛的嘶叫,都放慢速度贴着边儿,躲得远远的。


周巡的车已经冲过去了,不管对方手里刚才是否拿着枪,这会儿八成脱手了,眼下最好的选择——接着撞翻他。他一脚刹车,打满了方向,车子划了个带着焦味的弧,掉头又冲了回来,这时他才发现,方才跟在他后面的还有一辆警车。奥迪还没回正方向,就被后面的警车又一个截停直接撞上了墙,周巡的车也迅速回援,堵住了它后方的位置,防止倒车逃跑。


嫌犯的奥迪就这么彻底被围在了墙和两辆警车中间,再没了动静。


两名特警和一名便衣从那辆警车上迅速跳下,端枪围了过去。周巡这个枪都没有的小警察,也赶紧钻了出来,麻利儿地把自己藏好。


这是当下他最该要做的事情。




关宏峰人到的时候,消防已经在清理事故现场,嫌疑人正被从车门里挖出来,头破血流的,一看就没系安全带。


周巡被医护人员按在了救护车上,像刚被救出来的人质似的,被要求查着这个测个那个,他再三表示自己真的没有受伤,充其量就是躲子弹那会儿可能擦了下肩膀。被护士姐姐抓着量血压的时候,他隐约觉得旁边多站了个人,那人一身深色着装,一股清冷的味道,音色淡淡地问护士,“没事吧?”


周巡抬头去看,一眼就认出是关宏峰,津港刑警队伍里的传奇人物,大头照早在各种荣誉页面里被业内传阅过多少遍了,今天算是见着活的了。护士撕了他胳膊上的袖带,拍拍他说:“没事,可以走了。”


周巡赶紧站了起来,看着面前这个表情严肃,正打量着自己的男人,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过了两秒,赶紧敬了个礼,“关队!原刑侦二队周巡,来长丰支队报到……”后半句声调整个矮了八度,像做错事被老师逮了正着,站得直直的,等着挨骂。


刚才跟他一起截车的警官从关宏峰身后闪出来,笑着问道:“哎,你怎么就是不接电话啊?”


周巡“啊?”了一下,完全不知道要怎么回答,竟然带点求助意味地去看关宏峰。


“他是想给我个惊喜。”关宏峰说,语调依然是淡淡的,回头看了眼那警官又转回周巡身上,“对吧?”


身上的手机响起,关宏峰转过身去接起电话,周巡听到他说“顾局,抓到了,有个运输司机轻伤,已经送去医院了。嗯,您放心,好的……”


那警官过来搭周巡的肩膀,笑呵呵说着一会回队里,然后什么什么之类的,周巡嘴里答应着,其实没太记住对方说什么。他看着关宏峰走向远处,手机和无线电不停地响起,不断地有人过来叫他,好像所有的人都需要他的指示和意见才能结束收尾的工作。周巡忽然感受到一丝疲惫和从容,是属于关宏峰的疲惫和从容。这两种相互矛盾的情绪同时缠绕在那个男人的身上,彼此相较相抵,在长年累月的对峙中,活成了某种只属于他的坚韧和勇气。 


这是他今后一年,甚至几年都会跟随的人,他刚才对着自己笑,眼睛里有灯火,有星河,轻轻挑起了眉毛和嘴角,笑的那么好看。


 


再折腾回队里天已经黑了,小文员快速带他在支队各处转悠了一遍,相识第一天就一起执行了这么大任务,同事间已然熟络了起来,各自处理完手上的事情,一个个精疲力竭,归家心切。


周巡因为要赶今天下午的报告,一个人留在了外勤组的大办公室里。关宏峰推开门要叫他的时候,他已经趴在桌子边上睡着了。


站在门口的人愣了一下,放轻脚步走了进来。一晚上没怎么睡,加上白天大追车,周巡这会正稀泥一样乱糟糟摊在座位上,肩头有节奏地起伏,睫毛长长的,在鼻梁上扫出好看的阴影。他的外套给了受伤的骑警,整个下午只穿着件单衣,十月的夜,一个人睡在空荡荡的办公室里。


关宏峰轻轻弯下腰,滑着鼠标滚轮看着周巡电脑上写的差不多了的报告,点击了提交,发到自己的邮箱。


周巡意识还不太清楚,就觉得身边悉悉索索地响,然后身后有门阖上的声音,接着他好像又睡了一会,到现在才睁开眼睛。他揉了揉自己的脸,坐直腰身,肩上有什么东西就往下滑,下意识用手去按,才发现那是件制服外套,蓝黑色的是两星两杠的二督肩章。看了眼电脑,睡眠了,显示器前面放着一听罐装咖啡,他吸了下鼻子,伸手去握,热的。


周巡索性套上了那件外套,一路掂着手里的咖啡找到了支队长办公室。关宏峰正翻着下午的物证资料,就听见有人敲门,他应了一声“进”,望向门口,果然见周巡探了个头进来。


“你找我?”


关宏峰想了想,把文件一合,做了个请坐的手势,“已经没事了,你的报告我在看了。”


周巡关好门,坐在关宏峰对面,不好意思地笑了笑,“对不起啊,上班迟到,加班还睡觉。”


关宏峰似乎是点了点头,“你白天干嘛去了?”问得很直接。


周巡发誓,他真的想好了借口的,可眼下刚睡醒还迷糊,要不就是因为对面坐着的人是关宏峰,总之,他死活想不起来了。


“我…”周巡使劲握着手里的咖啡,好像那温度能给他灵感,“我就是起晚了…然后,路上遇见个小偷!我就去追了…就没听见电话响…”


关宏峰平静地看着他,等着他继续往下编,周巡却停在了此处,眨着那双大眼睛回看他,等着听他的评论一样。那样子,有点蠢萌蠢萌的。


“从上午九点追到下午一点,”关宏峰做思索状摸着下巴,“四个多小时,体力真好。下个月市里有马拉松比赛,你代表咱们支队去吧?”


对面的人有点绷不住了,嗤笑自己满嘴的胡说八道,手扶额头挡着脸,然后越笑就越想笑。关宏峰依然不动声色,好像并没生气。


过了一会周巡终于不笑了,他撸了一把头发正色道:“关队您别问了,我领罚,没有借口。”


关宏峰也不为难他,只说“算了,你还没正式报道就不算是我的人,我不追究。今后再有类似情况,一个未接来电换一个犯罪嫌疑人就好。或者,物证什么的也行。”


周巡又“啊?”了一声,“那要是…都没有呢?”


“那就请吃饭吧。”关宏峰耸耸肩。


“诶。”周巡苦笑着点头。


之后关宏峰说让他回家睡觉去,周巡说你还没走,我就回家,这合适吗?关宏峰低着头继续看报告,表示只要把事情做好就没什么不合适的。周巡却想起来什么一样,小心问:“一会儿不用我送你回家吗?”


关宏峰慢慢地抬起头,“你要送我回家吗?”


这一问一反问,关宏峰大概是随口说的,可是对话就朝着有点奇特的方向去了。难道还能回答不要么?周巡觉得自己有点傻了,领导面前智商总是不够用的,如果可以重来一次他一定换个问法,比如“助理的工作是不是包括送领导回家?”这样。


他只好尴尬地笑笑,说“嗯,我送你。”站起来的时候拽了拽身上的外套,“那这个我先穿走了?我下去睡一会,完事你叫我。”随后他又迅速扫了眼关宏峰桌上的罐装咖啡,咧嘴一笑,摇了摇自己手里那罐,“谢谢关队。”


关宏峰就这么看着这个叫周巡的家伙蹦蹦跳跳地离开自己的办公室,在报告后面突出表现的那里提上了他的名字。 


也许在那一天他就想过,这个人会成为他最得力的助手,最熟悉的朋友,又或者在支队这个大家庭里,会是他最重要的家人。






握着的手机终于震动了起来,他接起电话,就听见那头的人在一片车水马龙里嚷嚷,“喂老关,我到了,你人呢?”


“车站后面有个公园看见了么,往里面走,篮球场。”


电话里的人应该正按照他说的方向寻找,接着轻声一笑,“得嘞,等着我啊。”


关宏峰觉得自己身边吹起一道风,周巡带着一身风露出现在自己面前。


“怎么,你还嫌大街上路灯不够亮啊?”他这么说着,一屁股坐到了旁边,手里拎着个大纸袋子朝关宏峰抬抬下巴,那意思,这是给你的。


关宏峰瞟了眼袋子,又接着看来人,他们俩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,对方还是以前那样,在他面前呵呵地笑,蠢萌蠢萌的。


“又没接到你电话,这是咱俩的晚饭。”


“周队长新官上任,又要统领支队,这么忙,可以再晚几个小时来啊。”说这话的时候关宏峰都没走心,跟这人斗嘴像是一种习惯,劲儿一上来,是不分时间地点和场合的。反正周巡也不会介意。


“你看,这事真不能怪我。”周巡投给他一个无辜的眼神,打开袋子自己先抓了个汉堡开始咬,“你知道今儿下午是一什么案子么,我一定得跟你说说,简直太闹心了。”


周巡开始一边吃一边讲案子,关宏峰本来不饿,也被他带得伸手抓了两根薯进嘴里。想来是忙了一个下午没来得及吃饭,周巡嘴巴嚼得飞快,腮帮子一鼓一鼓跟个仓鼠似的,同时还眉飞色舞地描述着劫匪、人质云云,说到一半,酱汁混着两块菜叶就“啪”地掉下来了。关宏峰实在是看不下去了,下意识揪出纸巾就往周巡嘴上糊。


“这么大人了,怎么……”这动作一做完,自己都觉得不合适了,可是怎么办呢,现在放手好像也来不及了。


还是周巡的反应快,顺势按住了嘴上的纸,“嘿嘿,这不是跟你么。”他擦了擦嘴解释道,又用剩下那面在衣服上弹了两下,黑色的线衣倒也看不出来。


之后有了阵挺短促的沉默,周巡又伸手摸了个翅膀出来,吃得比刚才斯文了很多。他继续跟关宏峰念叨着下午的案子,大概内容就是因为感情纠纷,小三勾结了俩流氓绑架了男方正念中学的女儿,要了赎金还想残害人质,警方冲进去的时候那女的正拿刀要划小姑娘的脸蛋。说到这里刚好吃饱了,周巡把骨头团进包装纸里,一边擦嘴一边骂,“应该枪毙,都特么疯了吧。”


关宏峰听得认真,问他三个人都抓到了吗?周巡点点头,“嗯,击毙了一个,剩下两个汪儿这会应该正审呢。”


“人质怎么样?”关宏峰接着追问。


“安全,小姑娘心里素质可好了。”说到这,他若有所思地偏过头来看关宏峰,“扶她上救护车的时候你猜她说什么?”


关宏峰看着周巡,用眼神告诉他他猜不到。


“她说她以后想做警察。还问陪着她的小乔‘警校难不难考’。可爱吧?”


关宏峰听完也笑了,半晌才说了句“人没事就好。”


“关队长还是这么心系群众啊,何必要辞职呢?”周巡还是偏着头看他,问的问题有点欠揍。言外之意很明显——值得吗? 


“我说是一时冲动,你信吗?”关宏峰也不示弱地顶回来,心里清楚他这就是明知故问。


 


关宏峰辞职的时候,整个支队闹过不小的动静。有的拼命挽留,有的扼腕长叹,还有一些刘长永这样的官僚主义,不能免俗地指责他因私废公,警德沦丧。只有周巡,这个大家认为最该跳出来跟着他一起拍桌的人,却显得格外冷静。如果用一个词来形容他当时的反应,那就是静观其变。除了问过关宏峰一句“你决定了?”之外,再没了声音。直到局里的正式任命下来,大家才恍然大悟——原来是踩着老上司的肩膀等着接位子呢。


个中真实缘由,恐怕也只有他们两个自己明白。


其实比起刘长永,关宏峰也更希望接任支队长的人是周巡。抛开感情因素和办事风格、立场不谈,至少跟一个智商在线的人沟通起来会比较轻松。


又或许,他内心深处的某个地方依然愿意去相信,周巡仍会是他的那个“自己人”。


 




仔细算算,他们认识快十年了。刨去周巡被调走的那一年半,也算是风雨同舟地走过了八个年头。


当年为了借调的事,关宏峰还跟顾局发过一次牢骚,先是弄走一个林嘉茵,好不容易来个周巡又给调走了,拿支队当培训班了?做过领导的人都知道,想要带出个用着称心顺手的人,是件多劳心伤神又可遇不可求的事。后来也不知道为什么,顾局真就又把周巡给弄回来了。


周巡再一次来支队报到的时候,关宏峰正在饮水机前跟一个茶叶包较劲。身后的人也没敲门,径直走进来从他手里捏过了包装袋。


关宏峰一回头,“呦?今儿来的早啊。”


周巡嘿嘿地笑,“没有我您连个茶叶包都撕不开,我能不早点回来么。”手上的动作却越发僵硬,这破包装,还真的撕不开……


关宏峰依旧举着杯子,一脸看戏。对上周巡同样抬头看他的眼神,晃了晃手里的杯子,那意思,赶紧的啊,我还等着喝呢。


周巡白了他一眼,一口咬住茶包边缘用力一扯,塑料包一声惨叫裂成两半,一包茶叶洒了半包。


关宏峰皱着眉躲了一下,眼睛里写满了嫌弃,周巡倒是志得意满,把还剩下的茶叶倒进他杯子里,“成了,赶紧泡去吧,我开始扫地喽。”


竹叶青在温热的水流中来回翻滚,一片片尖尖地立起来,绿绿的,像春天里长出的新芽。隔着从杯口上升的白色雾气,关宏峰看着周巡蹲在跟前儿捡着地上的茶叶渣子。


“市局呆着不好吗?非要跑回支队来。”


“就是太舒服了,闲得我都要发霉了,特怀念以前每天被人指使着翻垃圾桶的日子。”


关宏峰笑笑,“出息。”


周巡收拾干净了地上,直起腰来拍着手上灰的时候,新来的小汪正好跑到门口,他扶着门框一个急停,瞅着门里二位点头道:“关队,周哥,西城门街心公园,尸体!”


屋里两人面面相觑了一下,关宏峰拍了下周巡的肩膀。“走吧,公园里会有不少垃圾桶。”




后来这桩案子牵出了一个制毒贩毒的团伙,支队和特警研制了一套可谓万无一失的围剿计划,周巡手上握着线人,当仁不让假扮挑货的dealer先摸进去。行动层面的事情关宏峰向来都是交给周巡去做,自己带着其他人埋在外边。


突入行动十分顺利,特警炸开入口的时候,周巡利落地下了对面大哥的枪,同时放倒了他身边的跟班。混乱中,小团伙猢狲四散,一条大鱼却趁机钻出了货仓,疾跑没两步就跟单枪匹马的关宏峰撞了个正着,因为距离太近了,关宏峰还没来得及扣下扳机枪就被踢飞了。周巡库房里扫了一圈,没发现要抓的另一个大目标——那个叫陆山的“师爷”,立刻带人奔出去找。快追进林子的时候,就看见“师爷”正锁着关宏峰的脖子,刀尖差点刺进他的喉咙。周巡没有多少时间思考,抬手就是一枪,打在离关宏峰身体比较远的那只腿上,老款54的停止效果非常好,“师爷”应声倒地再也没能爬起来。周巡两步冲上来,一脚踹开掉落地上的刀子,“你他妈还敢袭警!”把人狠狠按在地上上了铐子。


一段小插曲后行动圆满结束。关宏峰坐在警车后屁股上,技术队的小姑娘正帮他处理伤口,刚才的打斗中头磕在了水泥台上,流了好多血。周巡抱臂站他对面,安静地看着姑娘给他上纱布,一直到姑娘转身走了,他才开口说话。


“我说老关啊,我算是知道为什么我得回支队来了,你这,打起架来就是个棒槌啊……你说都把你放门外面了,最安全的地方,你怎么就能把自己弄成这样呢?”


关宏峰敷着脑袋上的冰袋听着他叨叨,闭着眼睛来了句“你要是能把他按在里面,我还会弄成这样么?”


周巡这边被噎得卡了壳,想辩驳两句又找不到可以辩驳的点。细一琢磨老关说的确实对,这是行动组的失误,要不是支队长拦下来了,这条鱼肯定放跑了。他点点头,向前迈了一步,转身坐到了关宏峰身边。


“得,我错了,接受领导批评。”


关宏峰看了他一眼,周巡的表情很认真,不同于刚才对自己的调侃。他没有看着自己,那双眼睛一直注视着自己扶着冰袋的手,挺久都没有移开。


“下回注意。”关宏峰语气平静。周巡又看向他,点头应了一声,然后继续瞅着那冰袋,没再说话。


关宏峰瞅了他一会忽然笑了,说“刚才谢谢了。”


周巡不回答,他的注意力始终在关宏峰的脑袋上,他伸出手去,隔着关宏峰的手扶住了那个冰袋,对方似乎也立刻会意,顺其自然放下了自己的手,就这么让周巡替他扶着。两个身影肩并肩地坐着,逆着前方红蓝交错的光,看着光里的人头攒动。


“疼吧?”周巡问。


关宏峰不动声色摇摇头,想了想说:“就是有点饿。”


周巡听后咯咯地笑了起来。“我也饿。”


“回去煮碗面吃吧。”


身边的人好像一下来了精神,在蹭饭这件事上他从来都做的心安理得。“也能有我一碗吗?”


关宏峰显然已经非常习惯了,“管洗碗吗?”


周巡马上摆出一张无辜脸,“诶呦哥哥,哪次是您洗的碗啊。”


 




记忆是个奇妙的东西,能将人的情感无限放大,再因这情感而化为实体,跟眼前的现实形成鲜明的对比。


“2.13的案子,现在放在哪了?”


“我不知道。”


关宏峰几乎是瞪回去的。


周巡也好像有些委屈和烦躁。“别这么看着我,我真的不知道。我只能说我觉得问题不大,你都彻底离职了,上头应该也没什么不放心了。无论是管辖范围,还是对现场的第一手勘查,这案子都应该放在咱们这。再说了,现在就差抓人了呗,这苦差事市局才不愿意自己背,早晚也得放到支队来。”最后他顿了顿,捋了一把头发。“你放心,我不会让你白走的。”


“但愿吧。”


关宏峰的语气缓和了很多,不是说他有多相信周巡这番说辞,而是归根结底,在这件事上周巡的坚持和他辞职的目的是一致的——2.13案必须留在长丰支队。


他很肯定这一点,却始终想不通为什么。


“你有什么事,是我不知道的么?”他鬼使神差地问了出来,却也不期待对方会给他什么有价值的答复。


果然,周巡只是讪讪地笑,“我哪有你不知道的事啊?要说你有好多事我不知道,听起来还比较靠谱。”


“那你为什么对这个案子这么执着?”关宏峰自动屏蔽了后半句,直接切入了正题。


“我有吗?”周巡眨着大眼睛反问。


关宏峰点点头表示肯定。“如果说我是为了我弟弟,那你是为了什么?”


问题问得有些步步紧逼的味道,周巡却好像一下子坦然了起来。


“为了你啊。”他直视关宏峰的眼睛,目光毫不避让,像在说着最最真心的话。“他是你弟弟,这就是与你有关的案子,我可不放心交给别人,你说你不知道他在哪,那我就得帮你找着他啊。”


周巡的声音清亮,一双眼睛全无晦涩,像纯萃的光,理所当然地对峙一切黑暗。


关宏峰的眉间紧了一分。他曾经很喜欢这双眼睛,喜欢眼前的这个人。然而自那个凌晨开始一切都变了,他变得不敢再注视这样的目光,因为他自己变成了那片昏暗。他不得不跟周巡这样费尽心思地对话,一个绞尽脑汁地去问,一个拐弯抹角地来答,仿佛一夜之间彼此的熟识与了解全被颠覆,曾经的默契和信任瓦解到荡然无存。


不,不对,熟悉和默契似乎还是有的。


他们无需破绽就能捕捉到对方话里的真假,不必彩排也能果断隐藏掉对方渴望的真相。


像两只玩耍中的动物,你跑我就追,我躲你也闪,游戏本身无聊透顶,可又不得不进行下去。


关宏峰放弃了一样,看着远处发呆不再提问,却听见周巡在身边点了一根烟,好像吸了一口,又长长地吐出来。他说“老关啊,认识你这么多年,你教会了我一件事,越是跟你亲近的人,越不应该太相信他。”然后周巡扯了个挺惆怅的笑容给他,“咱们共勉吧。”


关宏峰回头去看,周巡依然在冲着他笑,三分真诚,三分探究,三分无奈,还有一分他看不懂。但他却没来由地相信,这个“咱们”里包括了自己、周巡,可能还有关宏宇。


关宏峰忽然发现,他后知后觉地想通了一件事情——就在他有些怨怼周巡为什么不信任自己的同时,自己不是也没有信任他吗?






二月十三日的那个凌晨,关宏峰走下楼梯的时候并没觉得有多难受,四点钟的曙光小区被警灯照的透亮。他觉得很累,从来没有一次的现场勘验让他这么累,闭上眼睛吸一口夜里的凉气想醒醒脑子,尽是一股子火药味。


他听见一边有人叫他,看过去,是周巡。他还没走,正掐掉手里的烟,靠在他那辆黑色道奇上对他说:“上车,我送你回去。”


车子开得不快,行驶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。没有人说话,车轮摩擦地面的声音听得真切,又安静得要命。


终于到了地方,周巡停稳了车。关宏峰搬开扶手的时候才说了这一路上第一句话,“你上去吗?”


屋内和周巡以往每次来时都别无二致,只是这回莫名觉着憋闷。关宏峰洗了下手,问周巡要喝什么茶,对方说随便。


电水壶里呼噜呼噜烧着水,热气一点点蒸起来,周巡靠在冰箱上,看着关宏峰背对着他刷杯子。


“这案子,你怎么看?” 他忍不住问。


关宏峰冲着杯子,没有回头,“你是想问,我会不会抓我弟吧?现在我怎么想都没用,根据亲属规避原则这个案子我是碰不了了,或许,大概,能落在你身上。”


周巡“嗯”了一下,所以呢。“如果是这样,你希望我怎么做?”


那一刹那,关宏峰抽搐了一下,像冬天里被人冷不丁从脖领灌进一道凉水,不是惊吓,是——紧张。周巡有时候太敏锐,又太聪明了。搭档的时候,关宏峰甚至不止一次地为了这一点而感到骄傲,可现在,他似乎成了自己最大的麻烦。可是一句“你希望我怎么做”周巡就这样直接问出了口,他承认他有过那么一丝的犹豫,他想信任他,想把一切都告诉他,但是可以吗?他会相信吗?


挣扎只有那么一瞬间,下一个转身,他又变回了那个支队长,他看着周巡开玩笑似的说:“你这么问可是违反纪律的,被人听见咱俩都不用干了。”


他不能冒险。赌局太大,他没有筹码,输不起。


这回答充满了讽刺,让周巡几乎哑然失笑,“好,那我换个问法,你觉得关宏宇为什么要杀吴征?”


关宏峰思索了一会摇摇头。“恐怕只有凶手才知道了。那个吴征是什么人?”他忽然这么问。 


周巡也一样摇头,“只知道是个废品收购站的小老板,别的不清楚。”他走近窗子,看着外头依旧黑压压的一片。“我现在担心的是,因为是你亲弟的关系,天一亮市局就会把这案子截走了,到时候咱俩就彻底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知道了。”


关宏峰没说什么,水烧好了,泡的第一杯递给周巡,“喝茶。”


“我找了你一个晚上,你去哪了?”周巡接了茶,话锋一转,杀了个措不及防。


“最近太累,躺了会就睡着了,炮声那么响听不见手机。”关宏峰笑了笑,“现在改成你问我为什么不接电话了啊?”


周巡看着眼前这个简直滴水不漏的男人,跟他第一次见他时的样子还能够重叠在一起——疲惫和从容,坚韧和勇气。


“我相信宏宇不会杀人。”关宏峰泡着自己的那一杯,看着还想说什么的周巡正色道:“证据也是可以伪造的。”


“哈,那倒是。”周巡干笑了一声没有反驳,他凑近关宏峰跟前,这一次是真心诚意地发问,“那我应该相信什么?直觉么?”


其实关宏峰也不知道应该相信什么,他没法回答也不想回答,于是他说“你要是不想喝茶,我给你换杯牛奶?”牛奶安眠,他这话是真心的。他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了,折腾了这一宿,他觉得他们两个都应该马上去睡觉,一切都该等天亮了,有了下一步情况的时候再去讨论才有意义。


然后可怕的沉默又一次升起,连钟表走秒的声都放大了十倍。最后周巡挠挠脑袋,说“不用了,你歇着吧,我走了。”


关宏峰想都没想,条件反射地问了句“你去哪?”


两个人都愣了。


周巡用了两秒琢磨这个问题,想明白的时候都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来回答,“回家睡觉啊,还能去哪?”他挤出个微笑,又背对着人挥了挥手,等于再见。


以前案子忙得晚了,他都会送关宏峰回来,然后在他家凑合一个晚上,顺便蹭夜宵蹭茶喝。今天他不想这样,因为觉得,已经不太合适了。


关宏峰看着那人转身、离开、轻轻带上了房门。他站了好久,杯子里还飘着茶水的香味,他握着它不断用力,最后把它砸在地上。


他不是个易怒的人,然而人总会有需要宣泄的时候。这个夜晚发生了太多事,惊慌、忙乱甚至是恐惧,如果他不是关宏峰,他大概已经崩溃了。在巨大的恶意面前,他选择了用自己的方式去抗争,即使这已经改写了他们兄弟二人,甚至更多的人的命运。他不敢说自己一定无悔,至少现在他不能后悔。


直到刚刚周巡的离开,像一次摊牌,把一个他还没来得及考虑却已经近在咫尺的事实活生生摔在他面前,逼着他去正视,去思考——从今往后,他不得不像个嫌疑犯那样去生活,他无法再光明磊落地拥抱他的家人、朋友;他所忠爱的事业,曾经誓用生命去捍卫的法律和正义,那些昔日的战友、伙伴,都可能成为他的阻碍,他的梦魇;他身后再也没有整个支队,再也没有谁会跟他一起背负,他只剩下他自己了。






“你还是不愿意相信我。”球场上清风徐来,自言自语一样地问了一句。


周巡虚着眼睛,盯着远处塑胶地面的反光发呆,手上的烟一直燃着忘了抽,灰烬积了好长的一段。他没有回答,或者根本就没听见关宏峰说了什么。


年三十那天早上,他从让人焦头烂额的案件堆里沿着消防楼梯一路小跑下楼,手里藏着嗡嗡震动的手机。他钻进支队前的绿化圈里,点着烟接了电话,手机里吴征的声音带着些刻意的镇静,语速很快,他告诉他长风支队里的高层也遭到了渗透,身份和细节还不能说,但是他很快会拿到证据。周巡赶紧打断了他,说现在这样太不安全问他要不要见面,吴征拒绝了,最后一句话是“你当心队里的人,先这样吧。”周巡也表示同意,这种模棱两可的信息没有汇报的价值,只能叮嘱了句“你小心”赶紧挂了电话。


收起手机,面前的支队大楼在眼中变幻莫测,显得有些诡异。他扫视了一圈各科室的位置,装财处?政治处?局长办公室?还是,刑侦队?周巡立刻甩了甩脑袋,把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甩开。从叶方舟的事开始,整个支队都变得灰暗了起来,再想想办公室里那一堆不靠谱的案子,周巡难得地觉着累。


目光划过支队长办公室的窗户,脑海里迅速闪过一个人,是正在放假的老关,周巡忽然想打个电话,问问他中午吃啥。再一想,这不是有毛病么……


他扭了扭脖子,掐灭了根本没抽的烟,跑回去继续干活。


天色渐黑,各式烟花爆竹声开始噼里啪啦地在城市中回响,各种报警电话也是花样翻新层出不穷,比着外头的炮仗一样一声更比一声高。民族传统的庆祝方式真是被百姓们喜爱,年年炸伤人,年年引火灾,还年年都在放。


先前时候有几个案子挺特别,值班民警都想找支队长汇报,周巡就拨了老关电话,结果半天也没找到人,大概是鞭炮太响没听见吧,周巡想。反正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,吩咐他们备好卷宗等老关上班了再说。


忙忙叨叨就到了夜里11点多,110中心转来了一个不寻常的匿名报案,曙光四号院发生入室暴力犯罪案件,小汪拿不准该怎么办只能来找周巡。周巡快速翻了一下,叫法医技术队先赶过去,自己还得先处理眼吧前儿的那些事,同时又给关宏峰拨去了电话。


电话接通了一遍又一遍,始终没有人回应。周巡越来越觉得莫名其妙,虽然玲玲的事后老关就不加晚班了,但他从来不会不接队里电话,这不是他风格。


凌晨时分,周巡出现在了曙光四号院的案发现场,眼前的一切让他难以置信。三年了,他一直负责跟卧底探员吴征的单向联系,这是他第一次知道吴征住哪,竟然是因为这样的原因。脚下是几个小时前还跟他通过电话的人,现在躺在一片血泊里,整间房子已经血流成河,再过不久,他和他的家人都将变成地上白色的人形描绘,跟真相,跟这个世界,再无瓜葛。


周巡有点恍惚地应对着周围的情况,他现在应该去向法医了解一下情况,应该去看看痕检有什么发现,面对技术部同事狐疑的眼神,以及“你认识这人?”的提问,他本能地摆出一张再平常不过的脸,回答着“不认识,这谁啊?”


他忽然很想知道凶手是谁?什么样的动机?是因为早上的电话?还是什么其他的事情?


其实他最想知道的是关宏峰到底去了哪?为什么还是不接他的电话。


两个小时后,回支队处理完剩余工作的周巡再次折返现场,这一回他终于看见关宏峰了。那人如往常一样,在一片狼藉的罪案现场从容不迫地充当着指挥塔,看见周巡,依旧是那种忍不住想要教育一番的态度,“凶器都没发现,你就敢离开现场?”他拿着证物袋在周巡眼前晃,“小高在楼下翻到的,运气不错,上面有枚血指纹,拿去比对了,马上会有结果。”


周巡先是惊讶老关居然找到凶器了,之后是掩饰不住的兴奋,他们已经找到了毛发,如果再加上指纹,简直是铁证。真相似乎已经近在眼前了。


然而比对的结果却让所有人目瞪口呆。周巡盯着显示屏上关宏宇的名字,呆呆地看向关宏峰,后者则是深锁着眉头,几秒钟后慢慢推开了跟前的电脑,转身继续工作。


那时的周巡觉得,自己这辈子可能遭遇到的所有“不可能”今天他全都遇上了。再没有什么思考,没有什么猜测,大脑一片空白。


 




“周巡,从来都是愿意相信你的。”他用手指掐灭了手里的烟,淡淡说道:“可不凑巧的是,他还是个警察,还得相信证据。所以……”周巡摊摊手,一副“你明白”的样子。


兜里的手机这时候叫了起来,周巡一看就乐了,“汪儿这笨蛋,顶不住了。我得回队里瞅一眼,先送你回去吧。”


他拍拍屁股站起来,关宏峰却盯着黑暗处看了会,没动窝。


周巡顺着他的目光,看见了公园里黑漆漆的行道树,他打开车里拿的大号手电筒朝暗里晃了晃,“刚才来时有俩路灯坏了,拿着这个亮堂儿堂儿的,走吧?”


那人还是没动。周巡有点无奈,好笑地伸出了手,“赶紧的啊,还得我牵着您是怎么着?” 


关宏峰看了看手电的光又看看周巡,一样伸出了手,静夜中响起微不可闻的“啪”的一声,两手交握,被人拉了起来。不是他矫情,实在是坐太久了,腿有点麻。


周巡刚想玩笑说你是不是缺乏锻炼啊,被关宏峰一句“你来坐四个小时试试”给怼了回去,乖乖闭嘴,打好手电跟了上去。


其实路灯并不暗,也可能是因为身边跟着人,心里就踏实了许多,并没出现什么症状反应。


关宏峰忽然想起了几年前那个关于蹭饭的后续,就是他撞伤了脑袋的那一回。


周巡惯例送他回家,惯例蹭了两碗油泼面,饭饱过后,是惯例的洗碗和泡茶时间。


周巡把碗泡进打完泡沫的池子里,仍然絮絮叨叨地跟关宏峰头上的伤过不去,说老关这样太容易受伤,以后再被人袭击应该是这样那样的,然后他擦干手从背后绕上关宏峰的脖子。周老师的拆招小课堂刚准备开讲,对方一斜身子,用肩膀挡开了他的手,速度真挺快,周巡“诶?”的时候,就被关宏峰绊上了右腿,一记标准的大得合侧摔,直接压在了沙发上。


周巡立时就笑了,“你摔我怎么这么遛?刚才为什么不用啊?”


关宏峰有点无奈,“差别在于他是想至我于死地,而你是在跟我逗着玩,所以快别闹了。”


周巡缩着脖子想想,觉得有道理,做了个举手投降的手势表示知道了。


闹完了自然就想要起来,这时候两人才发觉他们正以一个比较奇怪的结构搭在一起,距离近得有点暧昧。关宏峰撑了一下,但是膝盖悬着没有着力点,手臂的力量又不够撑不起来。周巡察觉到了领导的窘迫,忍不住笑,他手肘顶着沙发想坐起来,这样就能把身上的人也支起来了,谁知道正碰上关宏峰要挪个位置,他下意识抬手去揽了一把,怕他被自己掀下去。只这一下,竟把关宏峰给拽了过来,两人一起一伏,彻底贴在一起了……


周巡整晚都很在意老关的脑袋,第一反应伸手去护那道伤口,掌心触碰到额角,肌肤间开始传递彼此的温度,与过往任何一次的肢体接触都不相同,眼下他们是每呼吸一次都在倾轧着同一口氧气的距离。这种身体的温暖变成了催化剂,将感官成倍放大,关宏峰甚至能感觉到周巡的心脏紧贴着自己的在跳动。没有谁去主动开始,他们就这么水到渠成地吻在了一起,两唇相触的一瞬间,所有的思维都不存在了,一切凭着本能在动作。手臂将身体圈起抱紧,唇和舌粘稠着交合缠绕,彼此都不放过对方同样温润柔软的地方。


形势就要一发不可收拾的时候,关宏峰兜里的电话适时地响了起来,空气又变得正常,杂乱的鼻息渐渐归于平静。按照当时的体位来说,周巡从关宏峰兜里掏电话显然顺手得多,瞅了眼屏幕,“交管局老卓。”他说着替关宏峰按下了通话键,把电话举到他耳边。


来电为的是个抢劫的案子,刚发现了疑似嫌犯的车,周巡知道是在说案子,淡定地坐起来,把关宏峰放回了沙发里,起身接着去洗碗了。


接下来的画面其实很有趣,关宏峰这边讲着电话,周巡边忙活也竖着耳朵听,三个人时不时就要相互核对一下细节和跟进上的问题,室内画风突变,从言情片迅速切换成刑侦剧,全无违和感。最后周巡干脆蹲在关宏峰旁边,拿沙发当桌子翻着相关的案情笔记。挂了老卓电话,关宏峰说那边的录像拷贝好了,周巡说那他现在就去取,收起本子就往门口走。关宏峰想说点什么,问要不要跟他一起去,周巡直说不用,干啥取个录像还要去俩人啊?最后他抄起外套开了门,忽然想起了什么转过身来,关宏峰以为他有话要说,特别认真地站在原地等着听。周巡一指厨房,“锅还没刷!”又看了眼时间,“我还是先去了啊,别耽误老卓交班。”关宏峰觉得又好气又好笑,摆摆手说你赶紧走吧,然后周巡就真大大方方地走了。


这是他俩这么多年来唯一一次有了些朋友之外的什么,后来关宏峰想过,如果那天老卓没来电话会发生什么?然而现在,他真心感谢那通电话。幸好他们什么都没做,幸好他们还是本来的关系。否则他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收场。


不过旁边这家伙大概早都忘了。歪头瞟一眼周巡,对方竟然也在看他,脸上的表情充满了夸张的疑惑。


“你傻乐什么呢?”


……




“我在想你什么时候能让我回支队。”


周巡挑挑眉毛,“你不得等2.13的案子先拿回来再说?”


“我不管,你答应过的。”关宏峰不给他任何狡辩的机会。


“是是是,“周巡点着头敷衍,”顾局那我试探过了,他老人家可舍不得你了,说到底老刘才是最大的阻力。不过最近山西那边有个案子,我打算忽悠他去,支开了他你的事才好办。诶,你给我点信任好不好?一个你一个高亚楠,成天把我想得跟坏人似的。”


关宏峰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,“你尽快吧,没准哪天我就反悔了呢。”


周巡忽然意识到了什么,傻笑着去看关宏峰。“你赶紧想清楚啊,这要是领导一点头,你可就彻底落我手里了。”


关宏峰当然明白他的意思,也十分配合地笑了笑,“这我倒不担心,以你的智商,我相信我们会合作愉快的。”


“哈,我算看出来了,你是一天不挤兑我就浑身难受。”




城市里的灯火太多,隐没了夜空中原本的银汉若璨,周巡抬头看天,自顾自说了句“今儿晚上没月亮,星星倒是不少嘿。”可惜天是黑的,关宏峰不会去看。


这段路不算太长,关宏峰已经看得见前方周巡的黑色道奇停在路边。之后的旅途,大概会是一场全新的体验,像他俩之间不断刷新的奇妙关系。


就算道不同,依然可以相辅而行。


说利用也好,协作也罢,似乎也挺完美。


他们都不是感情用事的人,又都是无法回避感情的人。
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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最后我要忍不住说,刚看了第二十几集来着,就里面老周跟老关说我相信你的时候,老关那个满眼的小星星啊全是小星星啊!!感动死我了~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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